人们常说,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;而我,却觉得自己更像是他宿世的债主,降生凡尘,只为让他耗尽心血,可谓损失惨重。在这辈子,最让我心怀感激的,便是我那平凡中见不凡的父亲。每当我提起他,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柔的心疼。因为他在四十有加的年纪,才迎来了我和弟弟的诞生,为了守护我们这两棵嫩苗,他不得不艰辛地栽培我们长大。
在如今这个世道,生活本就不易,身为建筑工人的父亲,收入飘忽不定,有时甚至无活可干。记得童年时期,他带我们向亲友借贷的情景,他那般刚直的人,为了我们不得不低头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焚毁,尊严在他人面前黯然失色。我自幼体弱多病,父亲为我操碎了心;弟弟则是个淘气包,给他的生活添了不少乱。记得有次父亲借钱带我看病,途经玩具店,弟弟死活不肯挪步,任凭母亲百般哄劝,依旧不依不饶。那一刻,父亲的脸庞拧成了痛苦的结,汗水似乎随时都要滴落,看着身边的弟弟,满脸的无奈,因为他知道钱包即将大出血。
身为蓝领的父亲,日晒雨淋是常态,他的皮肤因此变得黝黑,眼中更是写满了沧桑。街头常见人们躲阳伞下避暑,而父亲却在工作场上屡遭意外,一会儿被无眼的锤子击中,一会儿被建筑材料割伤,即便伤痕累累,他也从不求医,生怕浪费金钱,总是将好的东西留给我们。他童年时的匮乏,如今想要加倍补偿我们。当我们无法说服他共享美食时,便会说:“爸,我们不想吃了,你吃吧!”他才会勉强接受,因为在他看来,浪费食物是极大的罪恶。在这个本应享清福的年纪,他却仍旧为我们劳碌奔波。他是家中的守护神,无论是令人嫌恶的厕所,还是洗手盆,他都能修复如初,他就像一个巨人,巍然屹立在我们心中,成为我们永远的依靠。
那一年,中学毕业的我,决然选择了就业,尽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放在父亲面前。因为他的影响,我选择不信命运,只信自己。若时光倒流,我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,因为我的父亲,无法重来。如果我和他同乘一辆巴士,那么当他初次上车时,是他在拥挤的人群中为我和弟弟找到了立足之地;如今他已站不稳,我认为是我搀扶他的时候了。父亲多年的付出,必将化作醇厚的红酒,随岁月沉淀,愈发香浓,成为我们日后最独特、最珍贵的佳酿。